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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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淑妃一去,原本就處於被動的馮家越發混亂。馮太師敢與另外兩王爭權,最大的倚仗正是來自把控了皇宮的淑妃,如今最大的助力倒下,定王一派便陷進了康郁兩王的夾擊裏。馮家手上還沒有玉璽,情勢越來越糟糕。

馮禦史直接提議押出慧妃楚樂逼迫威親王、康王就範。然而後宮在淑妃的掌控下並非鐵板一塊,淑妃一倒,慧妃趁亂不知從哪逃出了皇宮,氣得馮禦史踢翻了桌椅。

沒了楚樂這個籌碼,康王那邊的攻勢越來越強,僅憑巡防軍和一座皇宮,馮家撐不了多久。

這等節骨眼上,定王卻在靈堂裏不外出。馮禦史氣不過,卻又只能在靈堂外徘徊。最後是太師令馮觀文去勸,才把定王帶了出來。

馮氏三代共處一桌,太師沈吟片刻,緩緩提出了一個反敗為勝的舉措。

滿桌靜寂,馮觀文猛然站起,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:“父親……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?”

太師素來縱容這個幼子,此時只是平靜地頷首:“此事說出來確實有些逆反。但你放心,只要思平能夠登基,假以時日,割出的國境都能在大楚的鐵騎下收回。”

“你這是引狼入室!還是一頭兇悍、根本餵不飽的豺狼!”馮觀文怒吼,“割地引戰?這是要列入千古罵名的大罪!”

“你怎麽和父親說話的?坐下!”馮禦史朝他拍桌怒吼,“此事只有我們馮家四人知道,還能有誰知情?父親深謀遠慮,這是現下我們最好的脫困辦法!”

太師依然平靜:“外域本就不太平,西北國境近年紛戰不斷,此事暴露的風險極小。燕背坡是威親王和郁王的心血,一旦失守,危及西北全面防線,他們必定不會坐視不管。”

馮觀文滿臉難以置信:“就為了那把龍椅,你們就讓國境上不計數的士兵喪命……還是以這種不明不白、恥辱至極的方式喪命?!那是多少枯骨才推出的西北國境!是大楚國土!不是任你們切割的羊肉!用這樣齷齪的手段得來的帝位又有什麽意義?!”

“這龍椅如果不是思平來做,你口中的廣袤國土沒有半分馮氏全族的立錐之地!”馮太師敲了龍頭拐,威嚴凝重地怒喝:“這場奪嫡的博弈從思平出生就已經開始!這二十年來馮家沒有餘地,如今已經是最後的盡頭,我們更沒有絲毫退路,不進則敗!敗必死!”

馮禦史強行按下激動的馮觀文,不住怒喝。太師深吸一口氣看向始終沈默的定王:“思平,你覺得呢?”

楚思平的臉色從淑妃暴斃後就一直灰敗。就連這個聯通外域偽王割出國境引走康郁兩王的叛國計策,居然也沒能改變他的神情。

他呈現而出的,只是一種極端的麻木。

太師料定他受了宗帝崩、淑妃薨的打擊,然而奪位膠著至此,實在拖不下,不得不“請”他來參與這個大概率能夠反敗為勝但風險極度大的叛國之策。

馮觀文還在怒吼,定王仿佛把所有聲音都聽進耳朵裏,但都激蕩不起該有的反應。

他語調平平地問:“您覺得這個計策,真能令他們退步。”

“會。國境不穩,威親王絕對會趕赴救場。”馮太師太了解這位對手了,“楚信載從十五封王到如今,做的第一要事永遠都是拱衛楚室河山。這是他一輩子的愚忠,永遠能加以利用的弱點。楚信載帶兵一走,年輕的康王根本不足為懼。至於郁王更不必說——”

定王擡手制止了太師接下去的分析,他的眼睛終於浮現了微弱的情緒波動。

“若我為帝,普天之下的眾生命運,是否皆在我手?”

太師攥緊龍頭拐,緩慢點頭:“毋庸置疑,眾生都匍匐在你腳下。”

楚思平閉上眼。

西北防線很遠,他沒有去過國境,叛國二字沒有帶來真切的實感。

少年時讀過的聖人典籍也很遙遠,那些言論,那些史書,全是紙頁上泛黃的老生常談而已。

他能真切感受到的,只有此時外祖的這一句話。

他的生沒有退路,愛也沒有。

廣梧的幾個骨幹在柔妃陳暮的掩護下,帶著慧妃順利出了皇宮,趕到了守城軍那裏。

萍兒什麽也沒有帶,手裏抱著一個長匣子,小心地交給了不歸。

不歸鄭重接過:“辛苦你了。”

她抱著這個長匣在秋風裏駐足回首,長風刮起長發,天際入暮,世人垂暮。

“來吧,平兒,來置長姐於死地,就像你前世做過的那樣。”

郁王帶軍協助康王對定王一派展開了鋒芒,長丹陷入戰亂。宗帝駕崩一月,諸王的奪位從冷戰進入了熱戰。巡防軍步步後退,最後和禦林軍勉強防住了皇宮。

就在所有人認定塵埃就將落定,西北邊境傳來急報——外域敵軍夜襲突圍,燕背坡再度失守,楚軍一夜後退回解放前,損失的疆土十分難看。

西北糧草被敵軍細作燒毀,外域偽王驍勇,帶軍拔下了楚軍長守百年的塞上烽火線。鎮國大將軍陳固於燕背坡重傷、少將軍陳涵於烽火線受敵襲,主將折損嚴重以致軍心大散,諸副將難以維持大局,只能退出烽火線抵擋外域敵軍入侵中原。

然而外域得知楚帝駕崩,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,其軍又擅長猛攻,竟一口氣逼得楚軍後退數裏。楚軍回過神來防住,立即派出信人死趕向邊防城和國都。

軍情傳來,所過之處人心惶惶。危機傳到國都長丹,猶如一把長刀割過所有人的額發,劃下了一片死寂。

楚思遠一身戎裝未卸,猛力推開廂房的門,用力關上後死死地盯著那個人,壓著嗓子低吼:“西北的事情你知道?!”

不歸手臂上停著一只白鴿,轉身回首時,信鴿結白的翅膀撲扇離去,羽毛從空中落下,他看見她唇齒間正噙著一顆藥丸。

楚思遠看著她的模樣霎時噤聲,踱到她面前來,神情有些頹然懊喪:“你當然知道,你比我們多了一輩子……”

不歸吞下藥丸,白皙的脖頸一動,皮膚蒼白到近乎透明。仰首看他時,給人一種脆弱與強硬奇異並存的感覺。

“上一世我不知道。”她擡頭看著他,“我以為外域的新王是借著楚國內亂來趁火打劫,我還以為陳大將軍是英雄遲暮,攔不住外域年輕的狼。”

楚思遠緩緩屈膝,單膝蹲在她面前,視線正與她齊平。

她伸手輕撫他的眉眼:“當年你選擇的邊境和思坤相反,鎮守西北的是思坤。國境動蕩時,叔公第一個撤離奪嫡的戰場,帶著昌城軍押糧草赴西北,思坤和陳涵也帶著自己陣營的軍隊前往西北支援。”

“時疫之毒盛行,康王中毒離開長丹,國都剩我們與定王抗衡。振武軍實力遠比定王一派強悍,你若要登基,他贏不過你。”

不歸停了會:“但你不願稱帝。即便玉璽和賈叔帶出的遺旨就在我手上,即便聖旨上明指你為帝。”

她在這時想起宗帝在病榻上對自己說的那些話,指尖掠到他耳廓,聲音低了些:“不做也罷,我也不喜歡。”

楚思遠側首咬她手掌,狹長瀲灩的眼睛盯著她:“於是你寄出了休戰的信函,準備將帝位拱手給他。”

不歸定定看了他一會,說:“大將軍、叔公、思坤為國而死,賈叔為陛下死,慧姨為思鴻死,你替我而死。”

楚思遠低聲:“此時不是彼時,我們都在。西北國境外域作亂,是他們挑起的?”

不歸回魂,點頭:“是,為了調走最大的競爭者。定王後來不敵哀軍振武,逃回了南地。半年後陳涵才收回了西北防線,外域王臣服,將定王私下聯絡他的信件呈上,試圖減輕罪責。”

她比劃:“那割國境的信紙上,好鮮艷的一個定王印章。”

廂房裏陷入了沈默,半晌,楚思遠咬牙道:“他該誅。”

“馮氏可能叛國的事我沒告訴任何人。這個消息一傳來,叔公必定又會帶著昌城軍赴西北。他守的是這個國,這是威親王一輩子的信念。不提別的,康王楚思鴻有這樣的外祖,這個帝位就該他來承。”

不歸看向窗外:“振武軍選新丁時,我特意讓馮家的細作潛進去,讓陳涵帶去西北。這個叛國,最後到底是馮家自己的選擇。此時天禦的涯正帶著他們通敵賣國的證據趕回來,這一世他們逃不掉。我事先讓天禦知會了大將軍他們,此戰楚軍不對鋒芒先後退,隨後我們不僅要拔除馮氏一族,還要雙倍討回外域來犯的債。”

楚思遠眼睛一亮,門口的侍衛恰好來通報:“將軍!有人帶著個外域人來,說要見公主殿下,稱有重大軍情呈報!”

不歸眉目間的陰霾消失,推了推他道:“去收拾桌子,我們要談判了。”

楚思遠立即起身照做,趕走了趴在桌子上曬肚皮的肥花貓,將圓桌從窗口搬到了廂房的正中央。紅泥火爐茶壺杯盞放上,他倒騰了好一會,最後去取了鬥篷把不歸兜上,又往她手上塞了湯婆子,這才興沖沖地去開門,故作威嚴兇悍地開口:“來者是誰?”

天禦小隊長趙康不知道郁王也在,猝不及防被對方冰冷的目光掃視,脊背不由得一陣發涼。他連忙讓開,一拱手行過禮就往邊上閃。

楚思遠看過去,與那褐發黃瞳的來者對上視線。

蒙圖罕由著他審視,不卑不亢地合手,操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開腔:“外域正統繼承人翎部……”

他正想報上自己了不起的真正名諱,那英俊的郁王已經不耐煩地皺了眉,按著腰間的劍柄沈聲命令:“行了,進來。”

蒙圖罕斷了詞和氣勢,下意識地答應道:“好的將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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